汇率谁说了算

文/欧阳卫民
   汇率问题是一个利益问题。不同的利益方有不同的看法，争议是必然的。创建一个自由、公正的外汇市场，真正让供求关系决定汇率，是减少争议的最佳办法，也是正确分析判断宏观经济形势，科学制定货币政策的重要前提。
　　
　　
　　汇率，顾名思义，两种货币兑换的比率。比如，2010年9月21日，东京市场1美元兑换85.73日元，上海市场1美元兑换6.6997元人民币。在古代，银币和铜钱同时流通，二者也有兑换比率。比如，明嘉靖六年(1527年)一两银子兑换铜钱700文。经济学早就揭示过，同一空间，多种货币同时流通,货币间的兑换会有一个官方的或／和市场的比率。
　　汇率是否成为一个问题，关键看汇率是否合理。不同货币的持有者认为这个比率可以接受，汇率就不是一个问题。如果一种货币被高估或低估，这种货币就会抑制或刺激其发行国的贸易或投资活动，加剧国际收支不平衡，而国际收支失衡又会引起其他经济失衡问题，包括国内资金市场和劳动力市场失衡。因此，“汇率”容易变成有影响的经济问题和社会敏感话题。
　　人民币升值只能是渐进的
　　假定一个企业出口一批货物,价值1亿美元。如果1美元兑换6.6997元人民币（2010年9月21日中国外汇交易中心报价），这个企业即可结汇66997万元人民币；如果人民币升值，1美元兑换6.6797元人民币，那么这个企业就只能结汇66797万元人民币。这样，由于人民币升值可造成出口企业200万元的损失。反之，人民币同比例贬值，出口企业则可多获取200万元收入。因此，汇率变动会对出口企业利益产生实质性影响，从而抑制或刺激出口行为。
　　但是，人民币升值对进口商又是有利的。One's meat is another's poison，道理显而易见。所以说，汇率怎么变动，升好还是贬好，取决于你站在谁的立场上讲话，取决于国家进出口政策导向。没有绝对的好或绝对的坏，也不是一成不变的。
　　就我国目前情况看，外汇储备有增无减—国际收支越来越不平衡，增加进口，减少美元资产，有利于减轻通胀预期压力，有利于改善国民待遇，有利于减少贸易摩擦。从这个角度看，人民币升值是有道理的。
　　当然，我们要考虑出口企业的承受能力。我们都希望出口企业的产品低能耗、高附加值、环保、技术含量高、利润空间大，不怕人民币升值。但是，我们这样一个发展中大国，人口多、底子薄、科技落后、劳动力素质偏低，“高能耗、低附加值”状况恐怕还要持续相当长的时间。产业结构调整是痛苦的和漫长的，确保出口企业生存和发展，防止大量失业，仍然是我们必须面对的棘手问题。
　　因此，人民币升值，即使站在进口商的立场，也只能是适当的和渐进的。
　　谁决定汇率更合理
　　世界经济和国际贸易的矛盾，最终归结为各国的利益冲突，解决的办法只能是不断寻求新的平衡。汇率的背后，是利益问题，是立场问题。撇开这一点，汇率形成有没有大家接受的机制？市场汇率是不是完全合理的？有没有操纵的可能？
　　在一个封闭的经济体，汇率可以完全由官方确定，影响也是极有限的，因为对外贸易和投资极有限，出口完全为了进口，本国货币不是结算货币。影响范围极有限，摩擦几乎没有，居民个人外汇收入微不足道，而本国货币也相当“值钱”，个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。
　　开放条件下，特别是随着跨境贸易和投资规模不断扩大，经济依存度不断提高。官定汇率，无论自称如何科学、合理，都会授人以柄，遭人攻击，并且存在无法根除的“黑市”。
　　最流行、最通俗的汇率决定理论，是购买力平价说。人们通常用在不同国家看到的同一商品和服务的不同标价来折算，并以此判断两国汇率的合理性。例如，与西方发达国家相比，我们会觉得中国劳动力价格便宜，而汽车、飞机等价格昂贵。如果商品和劳务品种单一，或屈指可数，购买力平价说就不只是理论，还是可操作的方案。可惜商品和劳务如此之多，以至于购买力平价说毫无疑问地变成了理论假设，不具可操作性，如果考虑各种商品和劳务价格的变动，根据购买力平价说计算汇率更无异于“夸父逐日”，劳而无功。
　　怎么办？让我们回到经济学的基本原理吧。
　　价格与价值，好比形与神、表与里。价值决定极其复杂，而价格发现却很简单，供求双方在某一点上达成了交易，这一点就是均衡价格。货币作为一种特殊商品，其价值决定和价格形成也不过如此。
　　一种货币是否被高估或低估，说到底，就是这种货币值不值？汇率（价格）是否反映其价值？例如，在中国路边店，15美分（约1元人民币）能解决一顿早餐，对美国人来说，人民币实在太值钱了，与美元相比，真的低估了。中国所有卖到美国市场去的商品，都太便宜，美国制造商无法与之竞争，工人失业了。所以，无论如何，要让人民币升值，抑制中国出口，减轻国内制造商压力，同时增加中国人的国内购买力，这就是美国人的逻辑。
　　价值规律告诉我们：价格必须反映价值，价值决定价格，价格围绕着价值波动。人民币到底值多少美元、欧元？这个问题前文说过，相当复杂，我们可以交给经济学家去研究和计量。我们要做的，而且能做到的事，就是创建一个公开、公平、公正、透明的市场，让人民币和各种货币自由地买卖。为了充分表达供求双方的买卖意愿，参与者应该是广泛的，企业和个人买卖货币是自由的和基本无限制的，中央银行也只能是一个市场参与者，不同的是，中央银行是根据宏观经济需要和货币政策需要来决定买卖行为。这样形成的汇率才是市场汇率，无可非议的汇率。也只有这样的汇率才是最接近真实的汇率。
　　市场汇率，由于投机的存在，可能扭曲。因此，防止投机，即防止不是出于实体经济需要或货币政策、金融市场稳定的需要而买卖货币的行为，是监管者的重要职责。
　　货币自由买卖，方便了企业和居民个人，同时，由于汇率波动，可能造成更多的不确定性。因此，提供避险工具，锁定风险，是市场建设的一个重要任务。
　　总之，汇率问题是一个利益问题。不同的利益方有不同的看法，争议是必然的。创建一个自由、公正的外汇市场，真正让供求关系决定汇率，是减少争议的最佳办法，也是正确分析判断宏观经济形势，科学制定货币政策的重要前提。
　　汇率，市场说了算。
　　（作者为中国人民银行支付结算司司长）
　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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